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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凌昊 - 沿途有你

還記得剛來到香港時,我其實有點怕父親,父親在家時總是沉默寡言,每天與我們說上的話很少,直到母親跟我說了一個令人感動但又有些許悲傷的故事,才令我對父親漸漸改觀,深感他的不容易。

    「你爸爸二十歲時,你的奶奶在家中摔了一跤,從此不良於行,大多時只可躺在床上。你的爸爸是家中長子,你叔叔和姑姐還在唸書,他便自願承擔起這個責任。」父親當時便放棄了在公司升遷的機會,回到老家,一邊守著老舊的雜貨台,一邊照顧奶奶的起居飲食。一切似乎都顯得理所當然,我後來問父親這件事,

問他累嗎? 父親回答我說:「不累,只是每天煮飯,幫忙洗衣服,上廁所的時候需要幫忙拿一個盆子接著,然後拿去倒掉。」父親跟我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是十分從容的,沒有不憤、沒有怨恨。

    可哪有這麼容易? 碎嘴的鄰居總覺得他遊手好閒,不知上進,大好一生都浪費在老人身上,父親卻只是淡然處之。他每天六時起床,為奶奶準備健康的小米粥; 中午又會從雜貨店趕回來,帶奶奶去散步; 晚上滿身疲憊地匆匆吃過晚飯,便為奶奶洗腳按摩; 半夜總不放心,要去為奶奶翻翻身,怕她睡麻了手腳。父親後來自己工傷,傷了腰骨,也堅持照顧奶奶,他怕旁人不夠仔細。「你奶奶晚年癱瘓了,脾氣愈發不穩,有一次就不小用了個水杯砸了你父親頭,留了個疤痕。但他不敢張聲,怕你的奶奶難過,也怕其他人知道,覺得她是個人麻煩,要送她去老人院。」媽媽摸摸我的頭,說: 「所以你的父親其實是個溫柔細心的人,他照顧了你的奶奶二十年,他慣了用實際行動表示他的關愛。你理解一下。」我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動,我仿彿看見時間從我的眼前不斷經過,它們一段接一段,最後化為三個字「二十年」,當中只怕有不少打碎骨頭連血呑的時間,可又有多少人明白他? 體諒他? 他可以跟說這些事呢? 二十年來,有沒有人問過他辛苦嗎? 

   後來,我又忍不住問父親,辛苦嗎? 父親一邊說著一邊臉上浮現微笑,他說他每次他受了委屈,回到家和奶奶聊天,聊一些工作上發生的不開心或開心的事,奶奶會用心安慰他,給他唱兒時的兒歌、又會給他煮雞蛋吃、又會給他織毛衣和頸巾,他們互相分享悲傷與快樂,所以他其實從來不覺得苦,他一直都有一位疼他的母親,他的母親雖然承受住極大的不幸,但一直都很愛他,這份愛也足以支撐他。

  其實,父子一直都是從事重體力活工作,但他很少去說自己有多累,只是有時太累了才感慨幾句,他一直擔負著家庭的重擔與責任,即使如此他還仍不忘照顧老者,我真的很敬佩他,也同樣敬佩每一位照顧老者及陪伴老者的護老者。他們都面對著來自生活、家庭、社會環境等大大小小的問題,負重而行,但他們仍然堅持照顧和關愛長者,這份偉大的愛令人動容。在未來的二十年,我也會老去,我的父母也會老去,希望那時我也能成為像我父親一樣的護老者。